導演莎劇名演員的一些體認 －《威尼斯商人》（上）
「如臨深淵，如履薄冰」這句成語，不外形容一個人在面臨艱鉅任務時的那種小心謹慎。1987年夏天，我倒有了個類似的經驗。
我主持的科州莎翁戲劇節（Colorado Shakespeare Festival）那年夏天慶祝三十週年，推出三出大型莎劇：《暴風雨》、《馬克白》，與《威尼斯商人》。每晚劇目輪換，為期七週的演出。為使慶典分外出色，我禮聘了英國皇家莎翁劇團（Royal Shakespeare Company，簡稱RSC）的主要演員東尼˙邱區（Tony Church）先生來飾演《暴風雨》的男主角樸斯普洛與《威尼斯商人》的男主角夏洛克。《威》劇由我導演，因而有幸與邱區先生合作。中國人指導一群資深外國演員以英語演出高水準莎劇已非易事，再要導演一位有國際聲望的英國莎劇明星演員，這份兢兢業業的心態也只有以「如履薄冰」來形容，可是，整個過程卻是相當愉快的經驗。
邱區先生簡介
首先應該介紹一下邱區先生的經歷。這位先生當時60歲，已有46年演出經驗，飾演過的莎劇角色有60幾個，包括李爾王、夏洛克、福斯塔夫等絕頂莎劇「老生」及「性格」角色。他是英國皇家莎翁劇團的發起人之一，與當年劇壇老夥伴彼德˙霍爾（Peter
Hall，現已封爵）、約翰˙巴頓（John Barton，現為皇家莎翁劇團主要導演）等人於1961年在莎翁故鄉創建RCS，二十七年來一直是該團的主要性格演員及「裡子老生」。他在《愛的徒勞》裡的西班牙軍官、《哈姆萊特》裡的老宰相、《羅密歐與茱麗葉》中的老僧侶、《查理二世》裡的老忠臣、《仲夏夜之夢》裡的老木匠...，都有令國際莎劇圈內人士津津樂道的高明塑造。
《威尼斯商人》中的猶太人夏洛克一角，邱區先生早已演過，而過去導演他的，正是榮任皇家莎翁劇團及英國國家劇院藝術總監的彼德˙霍爾爵士。邱區先生自幼至今也演過此劇中的其他五個角色，計為威尼斯商人安東尼、丑角高寶的父親老高寶、威尼斯公爵、摩洛哥王子及美男子羅倫素。
邱區先生文學底子深厚，是劍橋大學英文及歷史學碩士。曾任英國文化聯席會戲劇組長、英國文化協會會員、倫敦基爾霍音樂戲劇學院戲劇系主任。經他灌製的莎劇唱片計有26套，他本身也是經驗豐富的舞台導演。與這樣一位資深而優異的莎劇名演員合作，毋寧是個殊榮。
初次圍讀的感受
遵照科州莎翁戲劇節的傳統，三齣莎劇同時開排，以五周半的時間將戲排練純熟，七月初，三齣戲分別首演，公演七周後結束。排演期間，每週工作六天，從早晨九點至晚上十一點，工作日程是十分緊湊吃力的。
第一階段的排練是圍讀和初排。我的一般處理乃是利用白天時間通盤介紹劇本背景內涵跟演出計劃，接著圍讀全劇，再利用晚間的排練時間開排第一幕。
《威尼斯商人》是演出季中的第三齣戲，由於演員們業已經過兩位導演整兩天的唯讀初排，新鮮勁兒已過，所以我必須把這首日排練安排得特別周到妥當，以期不要相形失色，讓其他導演比了下去。這種加倍努力的工作態度，是亞裔戲劇工作者想在歐美戲劇圈立足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初排當日，全劇三十幾位演員及十幾位設計師、助導等工作人員齊集排練廳。首先，我花了半小時陳述我對該劇本及角色的經驗，及我對演出的導演構思。接著，負責劇本研究工作的「文學指導」將我與她半年前即開始收集的研究資料分發，使演員們充分了解劇本的歷史背景、角色詮釋、歷來各家批評，及一些相關題材的影印－諸如猶太商人在中古及莎翁時代的地位、高利貸在基督徒心中的惡劣印象、夏洛克歷代的演法、劇本中的重要隱喻與象徵等等。這份長達四十頁的資料，據耶魯大學戲劇學院博士研究生看過之後表示，絲毫不比他們的專業成果遜色。邱區先生看到我們研究工作如此周全，也頗表訝異與讚許，這給大家留下第一個好印象。
接下來由佈景、服裝、燈光、音響等設計師分別把他們的設計成果展示給大家看。演員們首次看到佈景模型與服裝、化妝造型等等，欣喜與激賞造成了當天下午第一次的興奮高潮。
接著便是全劇圍讀。在長達兩個半小時的誦讀過程中，全體演員首次展現各自聲音及朗誦莎劇的能力。由於《威》劇大小角色均由極高水準的莎劇演員分飾，圍讀的效果極佳，五個小時的簡介、圍讀，可說相當成功。
圍讀結束後，邱區先生走上來跟我握手道賀，說下午的圍讀是他演戲以來經歷最好的一次。我聽後除了感謝他的美意之外，頗以為這僅是一句客套話，邱區先生卻正色告訴我，因為英國演員們，尤其是資深名角，都喜歡留上幾手在台上耍，通常是不願在排練期間全力以赴的。他說，若在英國皇家莎翁劇團的初次圍讀中，有演員卯力著意朗誦，是會遭人恥笑的。但是，在美國職業劇團中，演員們卻急於表達自己的才華，初讀時即傾力誦讀，連邱區先生都深受感染毫不保留，因此，當天下午的圍讀才會有如此好的效果。這一點，邱區先生認為是很滿意的經驗，也使《威》劇的排練有了很好的開始。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