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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盒里的乌尔伊卡》》
 Ψ 马牛 (2003-06-22 16:19)
《嫁妆盒里的乌尔伊卡》
马牛

想像一本未写出的书已经出版并对其稍加评论对乌尔伊卡是再擅长不过的事。虽然他从不宣称自己精于虚构之道。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虚构”这个词。一个在“虚构”中单独生活多年的人怎么会知道虚构这个词呢?没见过色彩的盲人就是对“漆黑”一词熟烂于心,也不免将它“大红”混淆。虚构作家乌尔伊卡对“虚构”一词的理解等同于盲人对“漆黑”一词的理解。
他的一生是在母亲的嫁妆盒里度过的。他在里面出生、长大、成亲、衰老。他不知道自己有父亲,也不知道人们称呼他父亲为“老乌尔伊卡”,更确切地说,他连“父亲”一词为何物都不知道。有时母亲和他开玩笑,说昨天在路上摘到一朵“父亲”,乌尔伊卡就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猜测:“父亲”是一种生长在路上的东西,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在那里生活着,就像自己在嫁妆盒里生活一样。一种可以被采摘的东西。“采摘?母亲,什么叫采摘?”“采摘就是用手指将一件东西取下来。”“那你每天入睡前,都采摘你那翡翠绿的耳坠吗?”“不,儿子,那不叫采摘,那叫摘。我每天入睡前都把耳坠摘下,是摘下,不是采摘。采摘嘛,被取下的东西必须是活的。”“我明白了,母亲,上次你在嫁妆盒的上空,当着我的面射下一只飞过的小雁,你是将它采摘下来的吧。”“不,儿子,你搞错了,那是射下,不是摘下,更不是采摘,采摘嘛……”母亲好像被难住了,她想一想,又说:“采摘就是,从一个整体上取下一小部分,比如从一株植物上取下一朵花,花被取下之前是那株植物的一部分。而且,必须是用手指。”“母亲,什么是植物?花又是什么?”“哦,抱歉,儿子,我忘了你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一株植物一朵花,原谅我拿它们打比方。这么说吧,如果母亲是株植物的话,乌尔伊卡就是那朵花,乌尔伊卡出生前和母亲是一体的。明白吗?儿子?”“嗯,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可是,母亲,是什么样的手指将我从母亲身上摘下来的呢?”母亲又被问住了。她想了想,说:“有空我带一株有花的植物给你看,你一看就明白了,你甚至可以亲手将那朵花摘下来。”乌尔伊卡很高兴,但随即又皱起眉头,他忧伤地说:“如果采摘是从一个整体上取下一小部分的话,小雁不是天空的一部份吗?被佩戴的耳坠不是母亲的一部份吗?母亲好几回临睡前都忘了把它取下来。”……
谈话总是这样,乌尔伊卡兴致越来越大,母亲却越来越疲惫。最后,母亲不得不打断他,在他的额头轻轻一吻,说“睡吧宝贝,愿你做个好梦。”
母亲一生只擦一种香粉,乌尔伊卡就认为“香粉”只能有一种香味。他从没想过还会有其它香味的香粉,如果有,那会是一种什么香味呢?他无从想像。就像他无从想像同一个乌尔伊卡会有两具身躯两个灵魂一样。他一生都在嫁妆盒里度过,他对世界的理解,也仅仅只局限于嫁妆盒,稍大一些,也不过是母亲的卧室(他的母亲从未走出过卧室)。在乌尔伊卡的大脑中,世界是个很小的场所,母亲只需花费很短的时间,就能从世界的这头走至那头,还哼着世界上仅有的那几只曲子;乌尔伊卡的意识里,世界上只存在两个人,他和他母亲——一株植物一朵花。如果还有其他的人存在,那他们一定是长了四只眼睛八只胳膊,要不就是像小雁一样像耳坠一样?反正将他们想像成自己和母亲的样子,实在不可思意。真实的情况远远不止于此,比方说,母亲每次打开嫁妆盒看望儿子时,总是满脸带笑,心情愉快的样子,乌尔伊卡于是快三十岁时,还不知道世界上有“烦恼”这样东西;比方说……
他第一次接触文字,是在他三十六岁时过自己的第三个生日那天。(将乌尔伊卡的生日以十二年计,多么伟大的母亲)母亲打开嫁妆盒,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额头。母亲用嘴唇拂了拂阳光,将它们拨开,吻着他的额,说:“心尖儿上的乌尔伊卡,今天是你的第三个生日,母亲有件礼物送给你。”她取出一支笔,递给他。他把笔拿在手里反复捉磨,却不知如何使用。“它必须借助一种叫文字的东西才能使用。”她被儿子的神态逗乐了,接着说“文字是一种代码,我们赋予不同文字不同的意思,比如所见所闻,内心活动。”“它是一种玩具么?”“差不多,你试试看。”她鼓励着,一边握着他的手,引他写出“乌尔伊卡”四个字。很快,乌尔伊卡就用自创的文字写满了嫁妆盒的四壁。“母亲,我需要一个新的嫁妆盒。”他这样央求。这让母亲哭笑不得,就连她自己,也从没过会有两个嫁妆盒。她递给他一叠纸。
乌尔伊卡一面赞叹纸的奇妙,一面在纸上把玩着他“乌尔伊卡”式的世界。他用十五年的时间写完了自己亲眼目睹的每样东西,嫁妆盒,地板,墙壁,房间,房间里的母亲,母亲身上的各式衣裳,她的眼睛,她吻他的嘴唇,阳光,天窗……他变得写无可写。他开始对着镜子写自己的各个器官,鼻子,下巴,衣领,手,手上紧握的笔……能写的都写完后,在他第五个生日那天,他开始对写过的东西进行加工,他把一个写满字的嫁妆盒用文字还原为没写字的嫁妆盒,又把没写字的嫁妆盒折开,还原为某种树,某个木器厂,又将树和木器厂还原为一粒种籽,一块地皮……他把十五年间写过的所有东西全部一一还原,直至再也无法还原为止。
乌尔伊卡最后还原的是那堆越积越高就快要将天窗堵死的手稿。他在小说中将它们的高度一点一点降下来,将其还原为一张张白纸。“多么奇妙,”他盯着小说的结尾,呵呵地笑了,“写了很多年,结果写出一本白纸。”他把小说给母亲看,他说:“我要写一本未写出的书如何出版如何被人评论又如何突然消失……”2:43 200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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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妆盒里的乌尔伊卡》  马牛 (2003-06-22 16:19)
 Re:《嫁妆盒里的乌尔伊卡》 讀者服務 (2003-06-26 2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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