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打星
索取書訊
 
 
〈魯迅•京雪•憶〉 中華民國 92 年 12 月 6 日∼92 年 12 月 10 日
 

十二月六日も星期六

有一位長輩不無感慨說過:「每次從大陸回來,就告訴自己,下次再也不要去這個野蠻的國家了。但過了一段時間,卻又有些懷念,人家來找,便又興致勃勃跑去了。」中國是神秘的,因為神秘,所以有魅力,加上其他零零總總文化淵源,語言、文字的便利,所以讓台灣人格外難拒絕吧,尤其當你身肩公務,理當一去的時候。

今天,台北溫度攝氏20度左右,北京零下2度,溫差22度。五天之前,宿疾痛風剛剛發作,右腳猶然隱隱作痛。背上一部IBM ThinkPad,手拉20多公斤的書籍衣物,上午10點出發,七個小時之後,我將再度拜訪北京,零下2度,會有多冷?雪會下來嗎?誰也不知道。我一路讀著紀思道跟伍潔芳合寫的《東方驚雷》而去!

下午五點,北京踏在腳下。天已黑,旅人疲憊了。天氣沒有想像中的冷,因為乾燥,冷得甚至有些颯爽,摘下毛線帽,凍一分鐘,足可讓精神再度振奮,但再多就要僵了。今夜睡在平常只在電視上看到,那種彎曲狀暖氣管邊的小床上,雖然是在室內,空氣還是有種冷凝的感覺,暖氣管所發出的熱氣,透過棉被、毯子,感覺格外溫暖。乾燥的寒冷冬天是好的,只除了半夜裡會因口渴而醒,以及最要命的上廁所。然後,你漸漸會明白,「虎子」理當是溫帶地區的發明,風雪夜眠人的寶物。「虎子」者,夜壺也。但,大陸有個搖滾歌手也叫,虎子。暗夜裡,胡思亂想,慢慢睡去,台灣,大約也都睡去了吧……。

十二月七日も星期日

晨起遲遲,陽光普照。從南方來的人,多半會迷惑,為什麼陽光這麼大,天氣還是很冷?尤其一起風,冷得就要僵了。明天起肯定會忙,今早抽空到琉璃廠一趟,幫正在學書法的外甥買個硯台跟墨。在台北,如今小孩學寫毛筆字,多半都用調好的墨汁,雖然方便,卻少掉磨墨的功夫,大姊認為這樣不行,臨行特別交代,一定要找個硯、墨回去。

琉璃廠硯墨多有,五分鐘解決。其他時間便與友人閒逛「邃雅齋」(還沒拆,但就快了)、海王村、世界遺產書店、古籍書店等。共同的感覺是,舊書價格騰貴,簡直到了不像話的地步。隨便一本三十年的書,既非名著,品相也不好,要價卻都在人民幣50元以上。古籍書店新收回一批書中,有上海世界書局早年所出,湯顯祖、阮大鋮的《牡丹亭》、《燕子箋》合編本,因其仿宋字體娟秀俊雅,版式不俗,雖然家中已有,還是心動不已。誰知翻看書背定價,竟然要130元,當下為之氣結。擲書而出,吃炸醬麵去也!

下午,到聞名已久,卻始終緣慳一遊的魯迅博物館閒逛。拐進胡同時,同行友人指著路旁一排老舊四合院青瓦屋頂說:「你現在所看的屋頂,正是魯迅的眼睛也曾看過的」,言下一股濃濃的歷史感油然而生。但不過百步之遙,隨即被魯迅博物館門口旁紅花花的「魯博大酒家」招牌給拉回現實了。商潮洶湧,攘利恐後。博物館也外包開酒家,這肯定是魯迅的眼睛看都沒看過的。

魯博無甚可觀,讓我感興趣的是魯迅故居,小巧得可愛的四合院,著名的「老虎尾巴」、魯迅手植的丁香樹、後院的老井、樸素的廳堂,這個可錯不了,絕對是魯迅住過好一段時間的老屋舊宅了。另一位友人對著毛房打趣說:「去吧,上一下!想想,你現在所上的毛房,正是魯迅也曾上過不知多少次的咧」,大家一陣歡笑,抬頭剛好看到一株高大的棗樹,莫非這就是「我家後院有兩棵樹,一棵是棗樹,還有一棵也是棗樹」的那棵棗樹,那,另外一棵呢?眾人四下張望,卻怎麼也找不著了。死生有命,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再過幾十年,也許連魯迅都要沒人識得了。

在「魯博書店」買到俞平伯的詩集《憶》覆刻本,巴掌大的小書,俞平伯的詩,豐子愷的畫,線裝木刻水印,卷端引龔定庵:「瓶花貼妥爐香定,覓我童心廿六年」句,清新可喜,耐人尋味。此書原刊於二十年代,早經散絕。九十年代,夏宗禹先生仿原樣覆刻,幾如再版,流傳一時。如今夏先生也歸道山,這書,大約就此廣陵散絕,能憶難覓了。

十二月十日も星期三

連著幾天天拜會並處理相關公務,幾無餘暇思索寫作,台灣、上海追蹤而至的稿子,大約又要擠回台灣,成了「未完成的寒假作業」了。這二日,始終縈念故去的溫世仁先生。我與他素不相識,更無面緣。關於他的許多事,都是從親炙過的友人口中,加上年中SARS肆虐期間,親見他急公好義,出錢出力賑災救濟而知的。台灣的富豪階層,級別多多,不仁者所在多有。九十年代新近加入的「IT新貴」,無疑是較為清新可人的一群,雖然學理工出身,卻常對文化有所憧憬(或幻想?),往往大把銀子拿出來投資文化產業,溫世仁之於「明日工作室」、「未來書城」,童子賢之於「誠品書店」,即是最明顯的例子。但老天爺似乎都不甚幫忙,投資沒賺錢也就算了。如今,無常的天道,連善人也不讓他多壽,要說公平,這也實在太不公平了。

早上,坐在窗前想著溫先生遽逝這事,天漸漸亮起,忽然見到,不知何時,窗外竟下起雪來了,初時極細,若非風吹飄搖,幾乎看不見,後來漸落漸大,內院屋瓦、樹枝,漸漸積出薄薄一層了。昨天冷極,想來即是在「凝雪」吧。早晨出門,雪還下著,落到肩上,伸手揮彈,有一種奇妙感覺,彷彿自己也成了電影中的人物了。長巷遠處有一紅衣女子抖擻而行,歌聲依稀,頗見北地胭脂氣慨,跟戴望舒江南〈雨巷〉女子恰成對比。夜裡,湊句成詩,題曰〈京雪〉:

京雪初落
我還沈沈睡著
靜靜著地之後
就清醒了

白牆胡同有光
是早起的
細碎銀鈴歌語

披掛在枯槐枝椏
雪白揮落而下
挺身而走
無須油紙傘
沒有了丁香
紅彤彤素裹一身的
正是黨的好女兒

 
 
上一篇 書人公聽日記目錄 回書貓研究室  
 
Copyright (c) 2002 Sino Cultural Enterprise Ltd.Co. All Rights Reserved.
電話:02-2218-1417 傳真:02-8667-1065 服務信箱:[email protected]
本站台資料為版權所有,非經同意請勿作任何形式之轉載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