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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故事、講故事和聽故事──關於《天大好事》》
Ψ Wolf (2004-06-07 19: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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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開始在我們視界所不及的範圍裡、悄悄運轉的世界中。
所謂的「視界不及」，指的並不是「現下沒有能力觀察」如遠在不知幾位數光年之外的宇宙星塵，而是「就算觀察也觀察不到」的現象──因為這些事只在沒有人觀察的時候發生。就像熱鬧精采的動畫電影「Toy Story」中那些人類一不在就自個兒活動起來的玩具一樣，《天大好事》故事的開始，講的是一本書中之書（這書中書也叫《天大好事》）裡頭的角色正覺得長期以來沒人翻閱這書無聊得緊。什麼？這同海森堡的「測不準原理」以及蒒丁格那隻半死半活的貓有關？呃……這篇讀書感想同近代物理無關，先讓咱們把這類東西放到一邊去吧。
除了「Toy Story」，《天大好事》還讓我想起另一本奇幻童書《Never Ending Story（說不完的故事）》。
「Toy Story」將平時無法看見的玩具生活世界活靈活現地呈現，電影骨架是一個小天地裡的玩具頭子，地位遭受外來新玩具的威脅，兩者的關係從對立到合作，最後一起克服了某個大麻煩，互拍肩膀大笑歡喜收場的故事；《Never Ending Story》則是以書本／閱讀為媒介，讓讀者與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書中角色產生互動，更進一步講述了創作者與故事的關係。《天大好事》裡的角色同《Never Ending Story》相仿，都經由書本同讀者產生互動，但他們並未生活在另一個世界，而是同「Toy Story」裡的眾玩具一樣，與看不見他們活動的人類共處於一個時空當中。因為這些類似之處，讓我在剛翻開《天大好事》的時候，並沒有太大的驚喜。
不過好戲在後頭；《天大好事》的本事，可不僅於此。
《天大好事》分成五個部份。在第一部〈希薇抬頭看〉中，提及希薇公主的生活無聊，雖然在她所屬的故事書裡有許多奇幻冒險在等待她，但沒有讀者，她就不需要從這一頁跑到那一頁地搬演故事；所以沒有讀者，希薇公主這個書中主角就沒事可做。接著書頁被翻開了，小讀者克蕾兒出現，角色們開始急急忙忙地就定位上戲，而當克蕾兒沒將書閤上就睡著了的時候，希薇公主突然發現，她可以跨出書頁，進入一個未知的世界。
〈希薇抬頭看〉這部份的故事很是熱鬧逗趣。
在頁與頁的字裡行間奔跑就位的角色光是想像起來就引人發噱，而角色們一面氣喘吁吁地唸台詞、還得小心從天而降的果醬（因為克蕾兒的兄弟瑞奇一面咬著三明治一面看書）；某些設定頗具機巧（克蕾兒隨意翻閱的時候，常常看不懂故事在說什麼，原因是因為角色們根本來不及跑到那一頁去就定位），某些對話則令人省思（書中的小偷要來幫忙國王做事，國王對他說：『你是小偷，小偷是不能幫忙的，如果我們全開始演不是寫給我們的角色，那我們又是誰？』）。最重要的是，在〈希薇抬頭看〉裡，希薇與小讀者克蕾兒打了照面，並且發現了走出書頁、進入異世界的方法，替往後的故事打開了另一扇可能的大門。
角色們走出書頁，會到什麼地方去？
答案是讀者的夢境。第二部〈東方的國度〉開始，希薇出入書頁的次數更加頻繁，不但成了克蕾兒的好友，甚至見到了自己的第一個讀者──克蕾兒的祖母，並且意外地成為兩人溝通的助力。最後在一場火災裡（雖未明說，但在前述故事中曾提及瑞奇想要玩火燒書，所以這場意外很可能是瑞奇引發的），所有的角色發現自己無路可逃，於是由希薇帶領，全體出走、進入克蕾兒的夢裡。
現實與夢境的關係，是〈東方的國度〉的故事主軸。
書閤上了之後，書中的角色就被關在書中；做夢的人醒來之後，夢裡的角色就被留在心裡。不同的是，留在讀者心裡的角色，被推上夢境的前台時，並不需要全然依照作者的原始設定演出，同台排戲的，也不一定會是同一本書中的角色。〈東方的國度〉是夢境的領土，讓希薇的冒險走出即定的書本情節、進入現實之中的另一處虛幻，也替下一個章節埋下伏筆。在章末意外之火熊熊燒起故事書的時候，希薇帶領書中角色進入讀者的夢土，成為一種必然的動作。
〈走進山中〉的章節，於是展開。
夢境之中，充塞著許多同書中之書《天大好事》沒啥關係的角色，他們來自克蕾兒的生活經驗與記憶。祖母去世後，會在克蕾兒的夢裡繼續生活，而《天大好事》裡的一眾角色，也得要同某些自個兒根本不熟悉的、來自克蕾兒其他記憶之中的人物同台對戲、即興演出。除了暗示夢境的部份素材來源之外，這個章節更顯示了故事在口耳相傳之後，可能會被閱聽者再度依自身經驗型塑的過程。
不過，住進人腦的夢土，有件麻煩事兒──「遺忘」。
當克蕾兒年齡漸長、童年的許多事物開始從她的夢中消逝，希薇等等角色，也開始淡出夢的舞臺，遷徙到腦室的更深處，自己發展自己的生活。但當克蕾兒想要對自己的女兒說故事時，希薇在克蕾兒祖母（也是書中之中《天大好事》的第一位讀者）的帶領下，穿出意識的深層，來到現實世界，在克蕾兒的耳畔輕輕地對她重述故事。在希薇的提詞幫助下，克蕾兒對自己的女兒莉莉敘述了《天大好事》整個故事，在自己遺忘之前，替《天大好事》的故事在莉莉的腦中找到了一個棲身之地。
從現實世界回來之後，希薇公主發現自己在夢境裡的生活有了劇變。
沒有了既定情節，有部份充滿野心的角色開始自行其是，讓原有的次序胡亂轉彎。在整個王國分崩離析的同時，現實當中也發生了麻煩：克蕾兒現在已經垂垂老矣，倘若她時辰一到，那麼所有她所做的夢也會隨之消散。一方面想要重建自己世界秩序，一方面想讓《天大好事》這個故事可以繼續存在，身為主角的希薇公主在這個名喚〈穿越〉的章節裡頭，勢必得要做點什麼。
前面提及的莉莉再度登場。
正如祖母彌留之際在她耳邊朗誦《天大好事》的克蕾兒一樣，克蕾兒的女兒莉莉也在母親的最後時刻，重述了《天大好事》──不同的是，因為現在已經沒有書本，所以莉莉是靠著希薇的提詞，將整本書背給克蕾兒聽的。在這個章節裡，希薇穿出克蕾兒的夢、進入莉莉的腦裡，不但代表了故事在口耳相傳之間的傳承過程，也預示了在下一個章節裡，《天大好事》即將重生的未來。
有人轉述、有人聽；一個故事，還需要什麼？
答案是：作者。經過了幾代（從克蕾兒祖母的書、經過克蕾兒傳給莉莉）傳承的故事《天大好事》，已經成為原創作者不知是誰的一個屬於家族成員的、只存在於記憶裡的故事。在最後的章節〈修訂〉裡，莉莉決定把它寫出來，讓這個故事重新用文字、插圖塑出血肉，不再散失。希薇在莉莉的記憶裡發聲、莉莉揮筆寫作，全新的《天大好事》，於焉誕生。
雖是重生的故事，但與原來的故事卻又有點出入，不全然一模一樣。
創作者（作家及插畫家）不再相同，於是筆下的人物及繪出的場景都同那本已被大火吞噬的《天大好事》不大一樣；加上希薇及莉莉替故事加進了一些屬於她們的記憶，讓一些原作裡沒有的人物情節在新作中出現，老故事增添新元素，將在新的世代裡，面對新的讀者。雖然在全書的末了，到底誰是真正的「原作者」還是沒被講明白，但就克蕾兒祖母（她被希薇與莉莉寫進了新版的《天大好事》中）的話語中，或許我們可以猜想，「真正」的原作，其實就是不知從何萌芽生出的「創意」。
《天大好事》這個故事，到此結束。
事實上，書中之書《天大好事》到底是個怎樣的故事，作者 Roderick Townley 並沒有詳細說明，我們這些讀者，只能從一些神奇的設定和驚鴻一瞥裡提及的場景，想像那是個頑皮小公主所進行的奇幻冒險，至於她到底做了什麼「天大好事」，倒不是那麼明確。但在以希薇公主、克蕾兒及其祖母、莉莉等人組成的《天大好事》裡，我們很明顯地看出：有人寫故事、有人說故事，有人聽了故事之後，繼續寫或說故事……串起記憶與夢、連結現實世界與虛幻之境，人的生命有限，但好故事卻會在世代流轉之間，持續承載人們的思緒，向未來駛去──如此的過程，就是一件極為美好的事。
嗯。寫故事、說故事和聽故事，無論我們是其中哪個部份的哪個角色，其實都正在參與一件──「天大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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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故事、講故事和聽故事──關於《天大好事》
Wolf (2004-06-07 19:35) |
 Re:寫故事、講故事和聽故事──關於《天大好事》 alice (2004-06-13 13: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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