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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鄉•七十•哮》
 Ψ 傅月庵 (2003-10-14 10:51)
九月二十六日も星期五

一大早便陰雨綿綿,雲層低垂。昨天送出了二袋書籍,請人代帶,但行李會否超過二十五公斤,還是值得懷疑。這幾乎是宿命了。每次到北京,儘管不斷自我告誡「不要多買,帶不回去,帶不回去的!」最後則總是連拖帶寄了事。仔細算一算,加上郵費,大概跟台北書店乘4.5倍的大陸書籍也差不多費用了。唯一稍堪阿Q式的自我告慰是:「大陸書可不好買,過了這山,就沒那店。何況是舊書!」

大概因為氣候因素,飛機延後一小時,一點半終於起飛時,手上無聊翻閱王朔隨筆,心裡擔心的是,待會兒到了香港,搞不好要演出「百米趕機記」。大陸走久,狀況百出,我真的恨三不通!機抵香港,距離飛台北時間僅剩三十分鐘,天生膽小之人,果然手忙腳亂,急急下機,「王朔」那痞子就這樣給忘在機艙了。

回到桃園中正機場,天已黑,萬家燈火。入境時,填SARS表、量體溫,這事香港也做,但有禮有序,不甚打擾旅客,絕不像台灣機場衛生官員,喊得比做的多(為了全民安全,大家一定要量!),嚇的比說的多(千萬注意,填寫不實,要負法律責任!),場面混亂,像極了菜市場。然後你才明白,此時你已不是異鄉客,回到故鄉當家作主,你又是「頭家」了——「常常要頭痛的人家」!


九月二十九日も星期一

昏睡兩日後,正式上班。所有同事見面第一句話,幾乎都是:「怎麼去這麼久?終於想到要回家啦!?」中午撥空到公館舊書城,繳交出國前所買那一堆《別冊太陽》書款,架上那套價值不菲的集英社『浮世繪大系』,別來無恙,依然靜待有緣人。忍不住取下翻閱,眼見圖美印刷好,心底不免又浮想聯翩:「為何這麼久還沒賣出?千里馬常有而伯樂少見。莫非我就是……?」不行!絕對不行!打斷蠢想,抱頭鼠竄出了書店。一個下午心都不安,一不小心,「壞」念頭就出來了。「動念即乖」,禪家所言,真真不差呀。

夜裡,讀此次所購回汪曾祺先生《榆樹村雜記》,這是較少為人知,1993年的散文集。汪氏文章,青出於藍而別於藍,乍看似有其師沈從文先生蹤影,細看則又不然,散淡之後,隱藏濃郁文化氣氛,跟沈先生一派自然純樸的淡筆,又自不同了。書中〈七十書懷〉篇,有汪先生〈七十書懷出律不改〉詩:

悠悠七十猶耽酒,唯覺登山步履遲。
書畫蕭蕭餘宿墨,文章淡淡憶兒時。
也寫書評也作序,不開風氣不為師。
假我十年閒粥飯,未知留得幾囊詩?


汪先生以美食善飲聞名,晚年每次去探望師母張兆和,師母總要告誡他:少吃些,多活著點。汪先生卻依然故我,不改其好。這次帶回書籍中,還有他跟公子汪朗合著的《吃食四方》,果然別出一格,不愧「美食世家」之名。詩中「不開風氣不為詩」一句,據汪先生稱,是因為「有一些青年作家受了我的影響,甚至有人有意地學我」,所以他要誠懇地對這些年青作家說:

第一,不要「學」任何人。第二,不要學我。我希望青年作家在起步的時候寫得新一點、怪一點、朦朧一點、荒誕一點、狂妄一點,不要過早地歸於平淡。三四十歲就寫得平淡,那,到我這樣的年齡,怕就什麼也沒有了。

「年輕時我不能不激進些,以免年老後太保守了」。汪先生所言,跟洋人這種說法頗相近,代表一種「世代的理解與寬容」。相對於台灣文壇,某些「大師」動不動就對六、七年級的微詞批評,連聲否定,彼此氣度風範,大約可見一斑矣。


十月四日も星期六

「三月哮媽祖,十月哮野球」。「哮」台語音,有寫成左「犬」右「肖」者,「瘋魔」的意思。三月媽祖生,台灣民間信仰大事,這裡那裡這尊那尊一媽二媽……出巡,沸沸揚揚,總要鬧上個把月才了事。十月夏日陽光將盡,全世界職棒聯盟都到了季賽結束,進入年度冠軍爭奪戰決戰時刻,透過電視實況轉播,全球一家,可以從美國大聯盟一直看到中華職棒。據說,單單十月,就有四十場以上「非看不可的季後賽」即將開打。算一算,平均每日一場以上,丈夫只顧看球不顧妻,「棒球寡婦」於焉產生。但只要不砸老公電視,好好讓他看完十月,「死而復生」是必然的。更厲害的家庭主婦,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愛看,我隨你!時過境遷關機之後,據說早列好「被冷落」清單,要求老公「實質」賠償,而理虧於前的丈夫,一般都會慨然答應,尤其當他所支持的那支球隊得到冠軍的話。


十月八日も星期三

念想很可怕!它會像一個惡魔緊緊盤據攫住你的腦袋,一有空隙,立刻就跑了出來。一個星期過去了,那個可怕的「壞」念頭依然折磨著我。春信、寫樂、歌磨、北齋、豐國、廣重、富嶽三十六景、東海道五十三次……。閉上眼睛,你彷彿就要看到那些美麗的圖像,一張又一張,張張折磨著你。To be or not to be, It’s a question?難道窮人就沒有幸福的權利嗎?連蘭姆姊弟都有的快樂,我竟也無法獲得麼?擠一擠,挪一挪,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撐過的!但是,先生,算一算,你的「幸福」也未免太多了一點吧!?上個月跨海揮霍,那一堆「幸福」還不夠嗎?真正的幸福不在「擁有」,而在「理解」。三十六宮七十二妾,夠多了吧,可哪位皇帝幸福過呢?但計購書哪復讀?不幸都是這樣開始的。你,還不懂嗎?但是,但是,十五本才一萬二,看看那紙張、看看那裝幀、看看那印刷,你到神保町,你到寺町通,就算碰得到,價錢會這麼低?你扛得回來嗎?千載難逢,白馬過隙的人生,擦肩而過即成永遠,千金難買一笑,江湖晃蕩這麼久,你還不明白?這麼看不開,你不會幸福的啦。但是,但是,但是……。掙扎是常有的,滅頂也是註定的。這一天中午,傅先生又來到了公館舊書城,付出了十二張藍色鈔紙,買回了十五個「幸福」,他自以為是的那種。「同時,我們覺得,重要的是信念本身是否誠實和有意義……至於結果,那便取決於際遇了。只有際遇才能指明,我們是在同幻影還是同真正的敵人作戰。」屠格涅夫說的,〈哈姆雷特與唐吉訶德〉,其實,是這段話「害」他的。呵呵∼(傅月庵/03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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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鄉•七十•哮  傅月庵 (2003-10-14 10:51)
 Re:歸鄉•七十•哮 繆思小熊 (2003-10-14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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