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O 讀書共和國-閱讀參議院

■《北京日記之「異鄉‧書市‧看」》
　Ψ 傅月庵 (2003-09-12 07:51)

九月五日✽星期五

中午1220飛香港，1520飛北京，1810抵北京。

中正機場、香港機場人潮稍減，許多免稅商店都拉下鐵門歇業了，大約尚未從SARS風暴中恢復過來。兩班飛機都未坐滿，空位處處，跟以往一位難求，滿耳盡是台灣旅遊團吵雜聲大不相同。由台北飛香港，前後都有空位，偏偏身旁坐了位體積絕不在敝人之下的泰國胖哥，兩胖相擠，無人得利，語言又不通，無法磋商他移，大約都覺得有些悶氣了。先搭「國泰」後轉「港龍」，與前次最大不同處，乃餐飲質量、份量下降多多，且難下嚥，真是非常適合理當節食者搭乘。

黃昏抵北京上空，一片灰濛濛。昨天，剛從北京返台友人來電談起：為了奧運，北京大興土木，成了一座渾城。今日親歷其境，果然不差。出機場等計程車，排隊毫無章法、停車上下一片凌亂、拉客接客大呼小叫，果然，那種「來到一個大眷村」的感覺又回來了。

一切安頓好後，已過八點，居所街口日本料理店尚未打烊，點叫一份鰻魚飯補給轆轆飢腸，雖然醬油下得過重，很鹹很不對口味，還是吃了個精光，都要感謝「港龍航空」那很不怎麼樣的餐點。

夜裡頗涼，半夜風起，吹開窗簾，月色天光入眼，然後知道，倏然已在異鄉！

九月六日✽星期六

晨起，天色微亮，推窗張望，果然如友人所言，住所環境頗佳，綠樹成蔭，鳥鳴更幽。八點半，趕赴琉璃廠海王村大院參觀「第二十三屆古籍書市」，此非預定行程，湊巧趕上。昨夜友人接機後，第一報告就是這個消息。「古籍書市」類如東京神保町的「古書祭」，不同的是，東京是由神保町各舊書店共襄盛舉，於露天搭棚舉辦書市趕集，北京則由「中國書店」一力擔綱，旗下各分店集體演出。此回格外受人矚目，乃因為海王村拆建在即，各方估計庫房許多舊書可能因此散出，珍品可期。果不其然，該店新聞稿即稱，將釋出「一萬七千餘部解放前舊書，八千餘部解放後舊書及近千部外文舊書，兩千餘部待集配的舊書（殘書），和大批量的舊書、降價書與品種繁多的新印圖書、再版新書交相輝映。」

由於出發得早，抵達時，人潮不多，攤位不少。隨著太陽越升越高，人也越來越多，許多攤位擠得水洩不通，轉身都有困難。匆匆逡巡一回，發覺木刻本線裝書，多攤陳列，卻多為殘本，翻配不易，價錢也不低。真正值得大採購的，還是大家虎視眈眈，一上架就被爭奪一空的二、三十年代出版品，以及較少人注意，可以慢慢挑選的五十、六十年代出版品。總之，珍品出動，要你衝動，確有可觀之處，糊里糊塗趕得上這一回，大約冥冥中自有定數吧！

一上午下來，看了很多，卻因後悔經驗多了，深知入寶山千萬三思而後收的教訓，所以僅挑選了十多種，值得一提的，包括：

一、民國十年商務版，嚴復譯，《群界論》、《名學淺說》，此二本版權頁皆加鈐嚴氏版權印，所以珍貴。
二、昭和十九年版，鶴見祐輔著，《後藤新平傳——台灣統治篇》（上下），此書早為名著，書前鈐有「小村侯記念圖書館」、「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圖書印」兩章，更見希罕。
三、一九○二年紐約版，Maltbie Davenport Babcock著，Letters From Egypt and Palestine。此書純因版式、裝幀優美，足為編輯參考而買。
四、同治十一年上海久靜齋書局石印本，《繪圖宣講拾遺》，此書收錄『聖諭廣訓』及宣講事例，頗有趣味，故收之。
五、一九三一年波士頓版，James Harvey Robinson著，Medieval and Modern Times，此書圖版多樣，印刷上乘，書前且貼有「燕京大學圖書館」藏書票，故珍貴。
六、中華民國二年《憲法會議審議會速記錄》第一冊、《憲法會議速記錄》第一冊。流落的國家檔案，也是歷史文獻。
七、中華民國三十五年十一月，台灣省行政長官公署農林處編，《台灣農林》第一輯。鄉梓文獻，不可不收。
八、中華民國三十七年八月，台灣省公路編，《二年來之台灣公路交通》第一輯。鄉梓文獻，不可不收。
九、中華民國三十二年四月，《立法院第三週年工作概況》，此「立法院」乃汪精衛南京政府之立法院，有趣故收之。

中午，友人介紹與北京「雜誌大王」謝其章等四位書友相識餐敘，圍坐共食京味菜餚，從炸醬麵到烤鴨，無一不佳。繼而各人分別展現「戰利品」，高手斬獲，例皆不凡，頗有令人大開眼界者。談笑評點聲中，歡然盡興而歸。

九月七日✽星期日

上午，再赴「古籍書市」，出書更快人潮更多搶奪更兇，與友人默契「大開殺戒」，添購數十種而歸，其中尤以二十餘種『叢書集成』筆記小說，最是令人歡喜。購書之樂有二，一是「購」之樂，珍品得為己有，快感頗有；一是「書」之樂，好書得而讀之，其樂融融。前者純感覺，迅起迅滅，與買名牌皮包、高檔汽車，並無二致；後者屬學習，體會而後有所得，跟交朋友、學手藝相近。此二樂，皆有趣，並無高下之分，耽溺任何一種，卻都容易患得患失，「尋趣」轉成「無趣」了。

午後，會晤《中國圖書商報》市場總監任江哲小姐，交換兩岸出版產業狀況，相談頗歡。會後，由她開車送歸，因道路不熟，東繞西繞，總出不了西單一帶，同行友人笑稱：「這下子把中友百貨各種角度都考察遍了！」「中友百貨」位在最熱鬧的西單，此日天晴無雲，一派秋高氣爽模樣，滿街都是趁假日出來溜達的男女老少，細看打扮舉止，染髮露肚臍、現臀打鼻洞、當街擁吻、就地坐臥，「全球化」之下，台北西門町，北京西單廣場，兩「西」連線，直直接得上，毫不突兀，除了一邊捲舌，一邊不捲舌之外。

夜裡，翻讀白天所購筆記小說，明黃東涯《屏居十二課》，中有〈攤書〉一章，頗有意致：

午後觀書業已疲，何論夜起？然書惟夜讀，誠有踰晝讀什倍者，或吟諷三五章，或點定一二字，機鋒偶觸，意緒橫生。漢成帝嘗云：吾晝視後，不如夜視之美。信夫。古讀書每用三餘，曰：夜者晝之餘。余意夜歸「餘」，連晝而言，僅為今日之終，不如旦履端，中夜而興，遂為明日之始。余老來不能晚睡，而恆早起，若未敢以「餘」閒視之，其謂是歟。《易》不言「陽陰」而言「陰陽」理同，然余亦徒言之已矣。《漢書‧食貨志》：冬民既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注：一月之中，又得夜半為十五日，凡四十五日。蘇子瞻詩：吾事此靜坐，一日似兩日。噫，兩日誠難幾也，或多此十五日焉可也。

其實，十五日亦太多，早睡早起，五點開始看書，每天多個三小時，一個月九十小時，將近四天，一年四十八天，也等於多一個半月，積少成多，不可不謂驚人。依稀記得梁實秋先生曾言，每天黎明即起，搬個小板凳，坐在庭院中邊看邊翻譯《英國文學史》，一年下來，竟然也就大功告成了。沒時間讀書？都是自己在說的。（傅月庵）

附記，電腦信箱不通，能收不能發，請超人編輯代為轉貼至『書人日記』，題為「異鄉‧書市‧看」，無任感企。^_^

北京日記之「異鄉‧書市‧看」傅月庵 (2003-09-12 07:51)

Re:北京日記之「異鄉‧書市‧看」 pk2 (2003-09-12 11:32)

Re:Re:北京日記之「異鄉‧書市‧看」網站送菜小弟 (2003-09-12 14:54)

回書貓研究室　

書人公聽日記